黑手黨PARO《輸家與劇作家》
┊黑手黨paro
┊5000+字／ooc預警
《輸家與劇作家》
赤司征十郎猶然記著他在街邊碰上她的日子。
萬里無雲，陽光普照，而那名少女看來是那麼地溫婉，褐色的長髮更令這個印象有增無減。微風徐徐，她以纖弱的手按著被風吹亂的髮絲，瞇起雙眼望向湛藍的天空，一切如常--常人的常。
看來是她物品的紙袋遺落在了原地，她卻恍若並未察覺似地，一逕向著遠方走去--這便是他初次瞥見她身影之時。距離太過遙遠，於是他未能即時追上並歸還--以他的能耐，要想查出對方的身份並非難事，他起先是這麼想的，可事與願違，他在那之後未曾再見過那名少女。
***
天羽寒璃望著眼前誠惶誠恐的男性，微微勾起嘴角，面容在外人看來不過就是個善良女學生，可面前的男性卻更加恐懼，雙手不自禁地顫抖著。「我......在下......」乾澀的沙啞男聲迴盪於室內，周遭零星散著的幾人好似是在觀望戲劇一般，神情平淡地看著他。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，鴉雀無聲的寂靜被少女所打破，輕柔的嗓音幽幽響起。
「你說，該怎麼處置你才好呢？背叛了首領的話......」
「啊、來了？處理掉。嗯，這樣就可以了，謝謝。」
她的語氣中滿盈著慣常的平靜，對於部下所說的話語亦是敬語，一貫的禮貌。部下抬眼瞥了一襲黑色裝扮的天羽寒璃，她正望著面前綻放的朵朵薔薇，笑得溫柔和善。可他們自己倒也好不到哪去，手上染的鮮血，怕是比首領多上不少，於是也只一如往常地離開--不過這回有些膽寒。隨著門板重重關上的聲音響起，狹小的空間內只剩少女隻身與微弱的光線相伴。而她所展露的笑意，亦隱沒於昏暗當中--她寫好的劇本，可以準備開演了。
***
他們的初次相遇是在街上一間頗為知名的店家。他很是訝異，轉念一想，一介年輕女性會獨自現身於尋常店家並不稀奇，更別說是餐館了。她坐在吧檯最邊角的個人座位，面前擺放的是一個小巧精緻的白色陶瓷杯，熱氣正裊裊上升，而本人正一手撐著頭，視線全放在面前的書籍上。赤髮的少年有些躊躇，這作風著實不像他，可奈何事實上就是兩人於那時錯身而過，而注意到遺落物品的人，恰好是他，一瞬過後，一道聲音在天羽寒璃的耳邊響起。
「不好意思，請問這是妳遺失的東西嗎？」
褐髮少女抬起頭來，面容閃過一絲詫異，頷首應答，接過紙袋瞥了一眼，微微一笑，「是的......也是在這附近掉落的。非常感謝。」一字一句都帶上些許距離感，或許是因為她如同平常一樣使用了敬語，將物品收到腳邊的她像是想起什麼一般，「啊，不然我請你一點什麼？平白讓人幫忙了，也說不過去......」
「不必了，我也只是碰巧看見。」
「那麼、我有個不情之請......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嗎？我的名字是天羽寒璃。」
他起先是不願意告訴她的，面對素昧平生的少女，縱使他平時不讓自己的名字洩露出去，卻也仍舊有機率被她發覺自己的身分，若然造就那般結果，場面必然十分悽慘。可見少女間不容髮的立刻補上自己的姓名，他也不得不基於禮貌告知--「赤司征十郎。」「這樣啊。」天羽寒璃只是淡淡地應了聲，隨後又補了一句謝謝，便不再說話。
赤司征十郎見她安靜下來的模樣便轉身離去，隨意地找了一桌坐下，應了服務生的話便凝望著桌面思考關於天羽寒璃的問題。他知曉不能輕看一名少女，因他自身也不過只是少年罷了，可憑藉著這樣的他卻幾乎無法找到關於她的資訊。思及此他有些後悔，若然那少女如他所想沾染了黑，那他該如何是好？
天羽寒璃坐在檯前，依舊是聚精會神地閱讀。那打一開始便不是裝的，可她現在滿腦子只想著自己所書寫的劇本真是爛透了，竟想出如此拙劣的情節，雖說她一直以來都是個瘋狂的女人，打她踏足那不可見光的世界便是如此了，卻依然對此感到不滿意，冒失的舉動只會徒增他人戒心，而她的懷疑正是歪打正著。最終她放棄了，與其疑神疑鬼不如聽天命，伸手拿起桌上變溫的奶茶一飲而盡，旋即離開了餐館，這回她沒遺留任何物品。
***
後來天羽寒璃總是在固定的日子、固定的時間上那間餐館，時日一久，她又一次見到了赤司征十郎。這回她主動上前搭話，然而縱使能書寫的文句不可勝數，腦海一片空白而無法言語的情形仍是比較多見的，她只慶幸起碼這是於餐館外所發生的事，「嗯......又見面了？」「是啊。」你到底想說什麼？那是他們不約而同的想法。那一日他倆不知怎地就共進了一頓午餐，餐桌上交換著話語，明面上那是交談，暗地裡卻全是疑心病。
「不用找了，就這些。」
她把幾張鈔票壓在了桌面上，向他致意就離了場。或許有必要修改下進展了--她向他說，她是一名劇作家，而這話自然是摻雜了幾分虛假。她微微蹙眉，她本是不信一見鍾情的，即便只見過幾次面便產生戀心在她眼裡仍值得嗤笑，她想自己是還不至於如此膚淺，然而她隱隱覺得大抵也八九不離十了。午後吹來的微風，帶走了她的嘆息。
見天羽寒璃離開的赤司征十郎仍待在餐館內，好一會才離開。她說她，是一名劇作家。他只知曉她的姓名，些許的性格，職業，其餘一概是謎。他早看了許久，她總在固定的時間造訪，而後只點一杯咖啡，今天倒是不知何故現身於此，但說到底餐館畢竟就是用餐場合，那也不是件多麼值得一提的事。只是他始終不理解，這一切到底從何而起，全都是謎。
***
日復一日，他倆愈發熟稔。自然還是在那間餐館的事，說來也奇怪，兩人鮮少在那附近其他場域碰面，然而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，是以他們並未將其放在心上。直至某一日，仍舊是一片藍天的日子，天羽寒璃打破了那條若有似無的模糊界線。她想了想，開口道：
「如果......我說我喜歡你的話？」
她的嗓音聽來恬靜無比，教他無從辨別這究竟是出自何種心態。於赤司征十郎眼中，天羽寒璃就是個普通的少女，大不了再多個所謂劇作家的身分。然而數次的交談依然無法使得她身周的謎霧。不入虎穴，焉得虎子--「我不介意嘗試一下。」他啜了一口咖啡。那一切壓根就能用因緣際會概括，而天羽寒璃顯然掩飾不了訝異的情緒，而連她自身都確信，那份情緒是真切的。「那麼、謝謝了。」後來他們如同尋常情侶一般--倒也不全然如此，正經八百的兩人又怎麼會喜好甜膩的生活方式？只是，他們碰頭的次數多了些，而他們相處的場所，亦離開了那間餐館。
***
時間總是稍縱即逝，而他們交往已有一段不少的時日。那是一個如同赤司征十郎第一次見到天羽寒璃時，晴空萬里的日子，陽光灑落於樸素的道路之上，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規律地響著，一步，又一步。天羽寒璃的身影愈發接近他，隨後她微微踮起腳尖，予他一吻。那不過是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，可對他來說卻彷彿要有一世紀之久。她睜開眼，眨著的眸子裡帶上了幾絲狡黠，那瞬間他眼裡的她，已然不是那純樸的尋常少女，而是他的同類。吻，在旁人眼裡沒有什麼大不了，可在黑手黨的眼裡卻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，那便是自己的性命即將被奪--眾人稱之為，死亡之吻。頂著自己女友身份的少女，給予他的吻，是普通的親吻，抑或是她與黑手黨有所關聯？他一時半刻得不出答案。
「妳--」
爾虞我詐，在地下的世界裡此為亙古不變的定律。赤司征十郎將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，此時他仍然不算是處於下風，於是他確信不能再使自己暴露更多，要是勢力強一些的組織，即便是他那也難辦。「有什麼問題嗎？」天羽寒璃隨後展露出一如往常的態度--剎那間他終究發覺，之所以會如此，好一部分是出於她身上所散發的柔和氣息，令人難以懷疑她是否早已手刃數人。「沒什麼。」「嗯？累了的話，記得休息。」他只得頷首。說來也遺憾，赤司征十郎的猜想恰好正中紅心，而天羽寒璃似乎敏銳地察覺了這點。
--是時候讓這場戲落幕了。
天羽寒璃心想，向所謂的男友道了別，便轉身離去。而赤髮少年望著褐髮少女離去的身影楞然，時至今日，他依舊無法看清，她是否身為黑手黨的一員。那並不奇怪，當初，一介少女繼承了組織內的最高地位，底下總有不少人反彈，彼時的她每每提心吊膽地過。時日一久，反彈的聲浪小了，並非出自習慣，而是，她的瘋狂人盡皆知--僅限組織內。她的笑容和她的氣場，始終都不似黑手黨，處理起來背叛者與窩裡反那手腳是十分之快的，許多人說她對於殺人毫無禁忌，實際上，這正是正確答案。她並不忌諱手刃他人，更別說是惹出風波的人。更何況，組織內任誰也知曉她身邊的部下是她的親信，死於那人刀槍下的人，或許還多上不少。「劇作家」，確是她的職業，如今在劇院上演的作品，有幾部出自她之手。然而，與她熟悉的人便會知道，她之所以被稱作劇作家--不過是因她視一切為戲劇罷了。
***
「分手吧。」
「我想我可以請教原因吧。」
「嗯......不瞞你說，是個人因素呢。」
她的眼神黯淡下來。這回，她並沒有說謊--打最初她就並沒有說謊，可也並沒有對他說實話。於她，那是人與人之間交際的技巧，以免暴露自己的底牌，但這一次，她簡直受夠了自己的身分。天羽寒璃想，她大抵快要發瘋了，縱然她原先就在私下被視作是個瘋子。她試圖維持著平靜的笑容，而表面上也確實如此。微妙的氣氛竄流於兩人之間，少年凝視著少女，赤紅的眼眸似乎加深了幾分。她楞然，而後他吻了她，如同那天在藍天白雲之下她所做的事情。那究竟是出於真心抑或是死亡的宣告，甚至連她本人也弄不清，更遑論是赤司征十郎了。思緒一片空白，而她看見他眼裡的笑意，感受到自己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，要是這是死亡的警示燈，那她可如何是好？「那，我走了......。」「嗯。」
***
回到根據地的天羽寒璃滿面愁緒，其中摻雜的不只是憂心，亦有失落之感。她很是清楚箇中原因，然而此刻的她偏不想承認這一切的真實。部下見她這副模樣，也紛紛識相地安靜下來，除了天羽寒璃的親信，掛著一副關心的面容，上前開了口，「您沒事吧？是哪裡有糾紛出現了嗎？」天羽寒璃搖了搖頭，又嘆了口氣，「這......是我自己的問題。」
「您最近時常離開，跟這個有關連嗎......？」
「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，正是這件事情。你--聽說過由一位赤髮的少年所率領的組織嗎？」
「身處此地，又能有誰不知道呢？您......莫非想收編他們？」
「收編嗎......我不知道。我能說的也就這樣了，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。」
她所說的話語是一點不假。她的部下明顯呆住了，可旋即又恢復平時的冷靜模樣。天羽寒璃偏過頭去，再度嘆了口氣。收編？手刃？又或者讓謊言成真？這番下來，她滿心紊亂，不知如何是好。她知悉戀愛的模樣，卻偏不希望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，情感是絆腳石，對在黑手黨的場域活動的她而言，更是如此。墜入情網是難以想像的情節，即使不會被蒙蔽了雙眼，戀愛是件麻煩事的想法仍舊不曾改變。
「不過，我想我得要拜託你一件事了。」
***
少年醒來之時，「自己被襲擊了」這想法赫然晃過他的腦海，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。空無一人的房間內亦空無一物，令他詫異的是他並未受到任何束縛--究竟是誰，足以辦到襲擊他的舉動？這個問題也使他不解，頃刻間褐髮少女的面容閃過他的心中，他一愣，若是真的如此，那麼當初的吻，果真是所謂的死亡之吻？此般想法使他心中一涼，既是如此，那麼，於餐桌上少女所說的「劇作家」，即意味著她將一切全視作了戲。此時，門鎖被人打開，鏗鏘的聲音驀地響起，金屬的聲音聽在他耳中格外刺耳，他望向面前的人，雙眸中閃爍著警戒的光芒。踏入此方空間的人，是一名年輕女性，滿臉平淡。他一眼望出這人並非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，但氣場卻也不大弱。她只緩緩道出一句話，「首領說想見你。」
赤紅色的瞳仁中閃過掩不了的訝異。首領--他不記得有與誰交惡，那麼要麼是對方單方面看他不順眼，然而要是看一個人不順眼，又豈會有對待他如此「善良」的舉動？要麼，便是那人正好是他所熟知的人，並且那人早已「恭候」他多時，甚至是等待著他踏入陷阱當中。而與此符合的唯有一人：名為天羽寒璃的少女。他心底一沉，說到底那人也只為了利益而接近他，而單純的氣質完全足以使得他有那麼一瞬的掉以輕心，而這一瞬被狡詐的女人所捕捉到，隨著他的印證於此刻一一被印證，他不禁覺得可笑至極。他隨著一身套裝的女人前進，所幸他看起來還算是整齊，不似俘虜，也避免了遭到他人懷疑的處境。
「首領已恭候多時。」
「說恭候不太對，不過也罷，畢竟那是敬詞，我交代過的。」
如他所想的一般，現身於他面前的人，正是天羽寒璃。將褐髮束成馬尾的少女身著一襲恍若軍裝的蘿莉塔服裝，仍是掛著親和的微笑，意味深長地看著他，在腦海中構築著接下來打算說出的言語。片刻後，她幽幽開口：「好久不見。」赤司征十郎一時間竟找不著合適的言語，最終只能應和，「是啊。」天羽寒璃並不願意見著他多麼難堪，於是任由沉默佈滿整個空間，最後打破沉默的人，是赤司征十郎，「妳最初接近我的意圖，就只是這樣？」
--啊、果然會被討厭吧。
「並不全然是這樣呢......欺騙了你，我的確很抱歉。」
「但是你有幾個選項。」
「我不知道妳原來如此的『善良』？」
「選吧。臣服於我？讓我處決？還是......跟我合作？聽起來還不錯吧？」
她的聲音裡有著他未曾聽過的歡愉。此時此刻他才明瞭，面前的少女並非平凡女孩，而是不折不扣的瘋子，他想，或許早有人如此稱她了，可這點程度是無法使他驚異的，他一貫的冷靜，像他平時與人談判的模樣，「妳想要收編我方？」她搖了搖頭，她深知並非如此。那是她的一縷私心，可無法否認的是，要是能夠整合雙方那麼將會是對兩人有利益的選擇，她因而在平時對屬下千叮萬囑別隨意招惹他人，特別是屬於赤司征十郎麾下的人，如今兩方無冤無仇，其餘的選項，不過也就是過於瘋狂的她提出的遊戲。
「不。或許這更該是一個請求，但，要合作嗎？我相信你不會吃虧的。」
「我想妳也知道勢力問題--」
「論勢力，我們不是差不多的嗎？你想過假設整合會怎樣嗎？」
「談判成立。」
銀鈴般的笑聲響起，天羽寒璃很是滿意的點頭。她轉身望向自己的親信，「送客人離開。」赤司征十郎想，接待客人的方式是對其施以襲擊？要想談判，當初的時間多的是。他終究無法理解他這位「前女友」的用意，唯一能確信的是，如今他知曉了她就是個有些暴力、有些瘋狂的女子--想來也是，年輕女子要想當上黑手黨首領，那必定不會太正常吧。
望著赤髮少年離去，天羽寒璃倚靠在冰冷的牆上，輕輕地吁了一口氣。將故事扭轉成好結局是她始料未及的，可也許打她向她告白起，她便沒有了想將其斬殺的念頭。「累了......」她喃喃念著，關閉了這方冰冷空間的門，向著外頭的陽光走去。興許天羽寒璃才是輸家，掠奪事物總得付出一點代價，這點她多少還是清楚的，這回，她付出的代價是她的情感，而她終於在此時意識到這回事--果然那個人，是她所無法贏下的對象。
外頭的陽光刺眼得很，就像劇本裡男女主角相遇的那一日，而步下舞台後的女主角，正思忖著，是否身為劇作家的那個她，能將戲劇化做現實。
fin.
𝚒𝚕𝚕𝚞𝚜𝚝𝚛𝚊𝚝𝚘𝚛｜米米克